柏林Day3&4｜王家卫+侯孝贤+滨口龙介=「印尼版《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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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无疑是女性电影作者大丰收的一年。

朱丽娅·迪库诺和奥黛丽·迪万分别凭借《钛》与《正发生》问鼎金棕榈与金狮，而简·坎皮恩凭借《犬之力》也在水城捧起最佳导演的奖座，同时在新一届奥斯卡提名中领跑。

威尼斯电影节后，那张迪万、坎皮恩和赵婷一起合影的照片，不知感动并激励了多少影迷的心。

 奥黛丽·迪万在ins上晒出与赵婷和简·坎皮恩的照片

自然而然，此刻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柏林：

我们是不是能期待下一位女性作者斩获金熊、创造影史上一个不可思议又时机刚好的纪录？

今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共有18部电影，官方公布的性别统计数据中，有10部是男导演执导，7部为女导演执导，还有1部由非二元性别者所指导（猜猜是哪位？）。

电影节官方发布的性别评估报告，可以在媒体中心领取

而在前天，我们已经详细介绍过女性阵营中的“扛旗老将”克莱尔·德尼的作品。目前，电影节已经结束了四个放映日，除了《双刃剑》之外，还有哪些值得我们留意的女导演的作品呢？

今天就为大家简单介绍其中非常值得推荐的三部作品，分别是主竞赛单元的《过去，如今和之后》《AEIOU：爱之字母表》，与特别展映单元的《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过去，如今和之后》

导演: 卡米拉·安迪妮

编剧: 卡米拉·安迪妮 / Ahda Imran

主演: Happy Salma / Laura Basuki / 瑞克·迪雅·皮塔洛卡 / Arawinda Kirana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印度尼西亚

语言: 印度尼西亚语

上映日期: 2022-02-12(柏林电影节)

片长: 103分钟

当“东南亚”“女性”“历史”三个关键词放在一起时，神奇的化学反应好像自然而然就会出现。

是否有略带潮湿的热带气息从银幕上漫溢出来？又是否有往事的泥土味？闪烁于其间的，是否是一个或坚定或朴实或勤劳的女性身影？……这些曾被阿彼察邦、陈英雄、曼多萨以至陈哲艺、赵德胤等一众东南亚导演构建起来的美学想象，如今在柏林又一次找到了回响。

不同的是，我们终于等来了一位东南亚的女性作者。

/ 卡米拉·安迪妮 

从印度尼西亚而来的年轻的卡米拉·安迪妮带着她的第四部长片《过去，如今和之后》（又名《娜娜》）第一次进入三大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

在72届柏林电影节的第三个放映日中，这部以女性为主体、女性情感为核心的电影，或许是未来最担得起这文章开头三个关键词的代表作之一。

故事背景设定在了1960年代印度尼西亚政变的动荡时期（“九三〇事件”），残酷的政治清洗和屠杀让西爪哇岛蒙上了血色残云。

/ 《过去，如今和之后》剧照

电影开场就带来了一片肃杀和紧张的气氛：女主角娜娜正背着她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在树林中逃脱追捕。停下来休息的间歇，她仿佛在丛林中看见了自己丈夫的魅影——他在动乱中被捕，下落不明，死生难料。

而此刻，同样的一群人正奔向娜娜，他们要将她占有。娜娜的父亲也因为试图阻拦这桩婚事而被杀。

逃亡并没有让娜娜挣脱命运的不可抗力，她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委曲求全。若干年后，娜娜已经是一位有钱的种植园主妻子，他们有了四个孩子。

/ 《过去，如今和之后》剧照

她住在豪华的房子里，有专门的佣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日子舒适而体面。然而她并不快乐。虽然锦衣玉食，但丈夫的家人始终瞧不起娜娜卑微的出身。与此同时，她始终被往事侵扰，无法放下对失去行踪的前夫的眷恋，常常噩梦连连。这也成为她心头最大的秘密。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丈夫的情妇：一位年轻貌美经营肉摊的姑娘伊诺。娜娜不可避免地与伊诺产生交集，但两个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微妙……

电影塑造了无法令人忘怀的两个女性角色，并精巧描摹了女性之间关系的张力。女演员Happy Salma与Laura Basuki美貌惊人，表演也无比细腻准确。在电影沉静如水的节奏中，她们的行动、言语在一种奇异的迟缓中进行，充满了古典的优雅感。

/ 《过去，如今和之后》剧照

观影结束后，我很长时间陷入迷幻的感觉中。不只是因为电影非常缓慢的节奏和暧昧不明的时态关系，更是因为影片所带来的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安迪妮似乎借鉴了众多东亚电影大师的风格技法，我们总能在某些时刻里找到其他导演的影子。比如在题材选择上，这种在宏大叙事之外探索无限绵密的个体情感的路径，是东亚导演们的常规操作；

而在此之外，演员的表演状态，某些时刻让人联想到滨口龙介的影片，都在强化一种角色与所处环境的疏离感；

用固定机位中景长镜头叙事的镜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侯孝贤；

而贯穿全片的、带有切分节奏的弦乐，则更是让所有观众都立刻想起王家卫——甚至有人直接将本片称作是“印尼版的《花样年华》”。

/ 《花样年华》剧照

一系列的元素综合在一起，但这种“借鉴”并非贬义的“缝合怪”，而是让《过去，如今和之后》从大师们的滋养中长出了属于一个新作者青涩但也令人舒适的特殊质感。

再结合女性议题以及印尼敏感而复杂的历史背景，这部电影有了非常大的文本细读和试听鉴赏的空间，值得更深的挖掘与反思。

加上本届评审团主席是向来拥抱新意、充满想象力的导演沙马兰，希望《过去，如今和之后》能拿个奖！

《AEIOU：爱之字母表》

导演: 尼科莱特·克雷比茨

编剧: 尼科莱特·克雷比茨

主演: 索菲·罗伊斯 / 乌多·基尔 / Milan Herms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 法国

语言: 德语 / 法语

上映日期: 2022-02-13(柏林电影节)

片长: 105分钟

“爱就是我要把好的通通都给你”。谁会拒绝一个八分甜的爱情小品呢？主竞赛的第四日，这部“爱的发声练习”给一天都提供了好心情。

本片是德国女导演尼科莱特·克雷比茨首次入围三大电影节的主竞赛。此前，她曾是一位演员，代表作包括了《碧波女贼》（1997）和《通往自由的通道》（2001）。其作为导演的前作《狂野》（2016）曾获得32届圣丹斯电影节世界电影单元的评审团大奖。

/ 尼科莱特·克雷比茨

电影的情节并不复杂：

一个人到中年、戾气和丧气满满的过气女演员Anna （Sophie Rois 饰）遭到了抢劫，却没想到，她日后会成为那位抢劫犯——一个有着多动症的问题少年Adrian （Milan Herms 饰）——的语言治疗师。她要负责帮助这位有着言语障碍的男孩纠正吐字归音，好助他顺利地完成学校戏剧俱乐部舞台剧的演出。

虽然有很大的年龄差，但Anna吸引了“小狼狗”Adrian的全部注意力。他想方设法地接近Anna，并变着花样地想为她的生活带来惊喜。两人陷入了一种暧昧的关系之中。在结束治疗之后，Adrian无法控制他对Anna的依恋，和Anna一起共赴尼斯度假，却不想这浪漫的假期竟让Anna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 《AEIOU：爱之字母表》剧照

“AEIOU”是元音字母序列，是发音练习的基础，也是二人关系的发展的基点。Anna和Adrian的姓名首字母均是A，而在影片中，A的发音又进一步被引申为是“生命起点的呼喊”，代表着基本需求也代表着高潮的呼喊。

而《爱之字母表》描绘的，就是两位主角的情感需求。

Anna外强中干，她曾有过杰出的事业，却也因自己的性别身份遭到过一系列不公正地对待，她渴求陪伴，希望自己的价值能重新得到肯定。

Adrian因为多动症和语言障碍而不能被主流社会生活所接纳，缺失原生家庭的呵护，还要面临校园内同学的嘲笑。种种不幸的遭遇这让他染上了偷窃的恶习。内心深处，他有着强烈的恋母冲动，希望能够找回专属于他的关心与理解。

于是两个灵魂互相取暖。Adrian贡献了大量的高甜段落给Anna。

/ 《AEIOU：爱之字母表》剧照

尽管偷窃是不可取的，但我们依然能感受到男孩近乎霸总气质的执拗：他一无所有，表达爱意的方式只能如此原始而直接，那便是“看到好的就要送给她”。这种洋溢到近乎肆意的爱，绝对能让银幕前你的嘴角挂起“姨母笑”——毕竟谁不爱看一个青春正盛、眼里心里只有你的“小狼狗”围着美丽阿姨打转的故事呢？

何况克雷比茨的表达是如此富有想象力，同时兼具美感。哪怕在略带哀愁的段落，电影也保持着清新的质感，这着实体现了导演在把握风格上的能力。

而这两个人最终从A走到了E吗？谁也不知道。电影在介绍完A的含义后，便随它去了，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给我们保留了更多遐想的空间。

/ 《AEIOU：爱之字母表》剧照

有趣的是，这部德语电影在片尾选择了竹内玛利亚的日语歌曲《プラスティック・ラヴ》（plastic love）。日语是一门所有的发音都基于“五元音、九辅音”的语言，五个元音又正好对应了AEIOU，导演这里的选择刻意又巧妙。

“刻意”当然指的是这个扣住题眼的硬操作，而“巧妙”则是因为这首歌的译名为“塑料的爱”（plastic love）。歌曲的含义忽然就消解了所有电影最后那些关于爱情和生命历程的不确定性的猜疑。

毫无疑问，《AEIOU》是一部不那么宏大深刻的糖水片。可生活挺苦，我们还是需要它。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导演: 苏菲·海德

编剧: 凯蒂·布兰德

主演: 艾玛·汤普森 / 达里尔·麦柯马克 / 伊莎贝拉·拉夫兰德 / Les Mabaleka 

类型: 剧情 /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语言: 英语

首映日期: 2022-01-21(圣丹斯电影节)

片长: 97分钟

承接着《AEIOU》，特殊展映单元的这部《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同样也是“年上女配小狼狗男”的组合。尺度却大了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在这部英国英国女导演苏菲·海德拍摄的小成本极限空间的电影里，奥斯卡影后艾玛·汤普森饰演了一位丧偶两年的中年女教师。

/ 导演苏菲·海德

她的前半生，未享乐也从未放纵自己，一切都顺风顺水、井井有条，结果就是从未有过真正的性高潮。如今丈夫离世，儿女也都已成家立业，她决定迈出勇敢的一步：找一位男公关来排解，帮助自己解放身体，发现快感——说得难听又媚俗一些，就是“退休的阿姨打算叫鸭来寻开心”了。

电影是一个四幕的戏剧结构，只有酒店房间和酒店咖啡厅两个主要场景，起承转合层次分明。

前两幕中，女教师从尴尬局促到逐渐放开心房。第三幕里，冲突急转直上，女教师试图和男公关“交心”，却把事情搞得难以收场。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最后一幕，他们顺利和解，各自解开了各自生命中的绳结，也都获得了心灵的解放。

虽然描述起来有些老套，但本片却又有让人又笑又哭的可怕魔力。这是因为它触及的议题是当下非常多人内心的隐痛：我们如何面对衰老？我们如何对抗孤独？我们如何学会欣赏自己？我们如何探索自己的身体？我们如何与不完美的童年和原生家庭和解？我们如何学会放弃羞耻，诚实面对、并真正开始爱自己？…………

这一连串的送命题各个都是坚不可摧的石墙，却不曾想，苏菲·海德用一个如此恰当的故事四两拨千斤地全部拿下。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组照

艾玛贡献了超一流的演技，她的表演可以说顶起了本片质量的上限。为了扮演Nancy，她完成了许多超大尺度的挑战，她也在采访中直言这一切都“非常困难”。

但最终，我们看到了一堂来自于她的表演大师课。她为角色设计的每一个眼神和细微的动作，都可以直接触动到观众，让我们坐在银幕前感同身受。

/ 艾玛·汤普森

而与她搭档的新人男演员，饰演服务业标杆的达里尔·麦柯马克潜力无穷。他并不只是一个外表充满魅力的花瓶，而是十分具有实力的演员。

第三幕中，他的角色有着180度的转变，人物层次可以说是在一瞬间被丰满。他在这个颇有挑战性的段落表现得非常出色，搭配“懂得都懂”的美好肉体，不得不让人称赞“未来可期”。

在剧本和表演的成功之外，电影本身的视听都是非常工整而精准的。虽然空间有限，但可以察觉到导演认真设计了每一个走位、调度和构图，让电影不是简单的“舞台剧录播”，而是从影像上就给人带来丰富的感受。

/ 达里尔·麦柯马克

比如，如果我们认真观察每一场演员和家具之间、演员彼此之间、演员和摄像机之间的相对位置，就会发现，他们的每一次移动都是跟剧情发展息息相关的，谁在前、谁在后都会给传达微妙的不同感受。

本片自今年圣丹斯电影节展映过后又来到柏林，两轮首映下来口碑一路都非常出色。是今年不容错过的小成本电影，也绝对有潜力成为一部热点话题之作。

/THE END